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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我在3月28日博鳌亚洲论坛上接受腾讯财经记者采访的主要内容。根据国家统计局2018年的统计公报,低收入群体、中等收入群体和中高收入群体的人口总和占总人口的60%,但其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率仅为4.4%,不到2018年名义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9.7%的一半。如何处理这种现象?毕竟,这60%的群体是拉动我国消费的主力军,也是社会保障需要关心的阶层。
2018年,中国经济经历了消费大幅放缓。在汽车消费的主要指标中,甚至出现了急剧下降。作为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消费是否处于疲软状态?近日,原子智库专访了中泰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李迅雷,探讨当前消费形势及对策。全文5000字,需要阅读8分钟。
对话|郭亦菲
编辑|李尚文
以下是李迅雷观点的概述:
1.中国高端消费强劲,低端扶贫强劲。目前,主要问题是如何提高中产阶级的收入水平。这些人占中国人口的60%以上。
2.成熟经济体依赖消费来推动增长。为了增加消费,我们必须首先增加中低阶层的收入或福利水平,并为这些阶层提供免费教育和免费医疗。
3.投资必须考虑投资效率,而不是追求地区平衡。投资大量资金在高铁上当然是有利的,但我们也应该考虑民生方面的投资。
以下是与李迅雷对话的内容
原子智库:你最近写了一篇文章,说中国60%以上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只增长了4%多一点,远远低于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这背后的主要原因是?
李迅雷:数据基于国家统计局2018年的统计公报,所以是抽样调查的结果,可能会有一些偏差。应该说,这也是唯一官方发布的数据。我们可以看到两端的增长都不错:一个是高收入群体,另一个是低收入群体,增幅超过8%。只有三个中等收入群体:中高收入、中等收入和中低收入,他们的收入增长率很低。这三个群体加起来占全国人口的60%,这仍然令人担忧。
去年,中国名义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为9.7%,这一群体的收入增长率比名义国内生产总值低一半。这反映出我们将来可能会面临消费疲软的问题。中国的高端消费不成问题。去年,中国的奢侈品消费占全球总量的三分之一。低端扶贫力度相对较大,有必要在2020年前实现全面小康,所以低收入阶层不成问题,主要是因为中产阶级如何提高收入水平。
原子智囊团:不同群体之间的收入增长差距反映在哪里?财产收入差距在扩大吗?
李迅雷:大致反映在财产性收入上,但是财产性收入的比重不大。我认为这更与经济转型有关。传统行业的毛利率正在下降,许多私营企业正处于困难时期。一般来说,他们产能过剩。新动能产业,包括高科技产业、信息产业等。,增长很快,但这一部门的雇员人数有限。在新旧动能转化过程中,新动能所占比例过低,旧动能所占比例过大,会导致社会收入的分化。
缩小收入差距是政府近年来努力的方向。目前,这种趋势似乎越来越大。你认为将来可以采取什么措施来扭转这一趋势?
李迅雷:税收是一个更好的衡量标准。举例来说,提高高收入人士的税项,例如对投资收益、股票投资和债务投资征收利得税,将会引起很大的反响。和财产税。物业税肯定会对缩小贫富差距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但也会引起人们对房地产的关注。中国的经济周期在很大程度上与房地产周期有关。我们能以牺牲稳定增长为代价来缩小贫富差距吗?所以这是另一个难题。最后,还有遗产税,这可能更遥远。税收是第一步。
第二项措施是增加中低收入群体的福利,并在养老金、教育和医疗保健方面给予他们更多的优惠待遇。它的负面影响是政策杠杆水平将迅速提高,是否会给未来社会的长期可持续发展带来负面影响也需要考虑。在中国经济发展的现阶段,有许多难题需要小心处理和稳步解决。否则,稍有偏差就可能对整个社会的发展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
房价上涨会刺激消费增长吗?
原子智囊团:你之前写道,房价上涨和家庭消费支出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然而,主流观点显然是:过高的房价导致居民债务上升,减少消费支出。你认为这有什么不同?
李迅雷:首先,我想说的是,市场倾向于放大或过度解释我说的某句话。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目前,居民收入增长速度较低,全社会缺乏消费亮点和新的经济增长点。然而,在过去的两年里,四线城市的房价大幅上涨,他们的消费比例也开始上升。我只是举了一个例子,并不是说要炒高房价。投机高房价肯定对整个社会不利,会带来负面影响。就消费而言,从长远来看,它也会产生抑制作用。因此,我不是说高房价得到认可。相反,我认为应该降低房价,这有利于缩小收入差距,有利于未来社会的健康发展。
原子智库:现在市场上有一种观点认为,去年过高的房价导致汽车销量大幅下降。我不知道你对这个观点怎么看。
李迅雷:我不认为两件事可以简单地联系在一起。居民花很多钱投资房地产,这肯定会抑制消费。然而,汽车的负增长更多的是由于前几年的高增长,这使得汽车普及率急剧上升。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了汽车销量的负增长,而不是因为住房消费。我认为我们看不到两条曲线有相同的趋势,所以我们认为它们是相关的,两条曲线之间有逻辑关系是很重要的。
原子智囊团:从数据来看,一线和二线城市的新增消费实际上低于四线城市。这是否意味着低迷的市场可能是未来消费增长的主要来源?
李迅雷:我花了很长时间研究这种相关性。过去,当一、二线城市房价大幅上涨时,一、二线城市的消费比重也相应增加。三、四线城市的房地产价格没有上涨甚至下跌,三、四线城市的消费也有所下降。他们之间有一种权衡关系。在我看来,四线城市的消费在未来几年内会下降并不乐观,因为未来一二线的价格上涨可能会有一定的推动力。随着三、四线房改货币化政策的逐步退出,三、四线价格可能会出现下行压力,这也将对三、四线消费产生一定影响。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们已经看到消费下降,未来可能不会有这种持续的趋势。人口整体流向一二线城市,无论是投资还是消费,一二线城市未来的发展机遇都将更加乐观。
原子智囊团:在你看来,四线城市和一二线城市的消费者在消费需求和消费行为方面有什么不同?
李迅雷:我认为,首先,网上购物的数量显著增加了。自去年8月以来,一线和二线城市的网购数量有所下降,这可能与收入结构的变化有关。第三,四线城市更多的是消费升级。他们消费的东西不追求品牌和质量。现在,随着收入的增加,他们对品牌和质量的追求有所提高。在一线和二线城市本身,经过一段时间的消费升级后,消费升级的趋势正在放缓。当然,一、二线城市的高收入阶层,由于收入增长迅速,边际消费倾向下降,即他们的钱增加后,不会按一定比例花相应的钱,他们会花更多的钱在投资上,花少量的钱在消费上,所以对他们来说,消费的拉动作用并不明显。
补贴企业比补贴消费者要好
原子智库:许多观点认为,中国未来经济增长的驱动力实际上来自国内需求。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消费增长率仍然令人担忧。你认为在政策层面上什么可以增加居民消费?
李迅雷:我认为我们应该增加消费。很多人看数据时,往往会被数据误导,说消费占了50%以上,认为消费的增加导致比例的增加。事实上,消费比重的增加不是因为消费的快速增长,而是因为投资的快速下降。当投资比例下降时,消费比例自然会增加。或者说出口比重下降了,所以消费比重也相对上升了。
在经济放缓的过程中,消费在增量中的比重肯定会增加,但存量的增长速度会大大放缓。所有成熟经济体都是由消费驱动的,消费占了相对较高的比例。要增加消费,首先必须提高中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或福利水平。
提高收入水平是困难的。中国经济正在转型,传统行业的毛利率越来越低,而中低收入群体的行业往往是传统行业。更现实的办法是增加社会福利,给予一些消费退税,补贴家电下乡,新能源汽车等。,即增加政府在这方面的投资。另一方面,在医疗、教育、社会保障和养老领域,国家应该给予更多的投资。我认为我们可以考虑给这个班级提供免费教育和免费医疗。只有这样才能推动消费。否则,仅仅通过提高收入水平来增加消费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原子智库: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政府对家电下乡或汽车下乡的补贴将在短期内刺激企业生产规模的扩大,但从长期来看,这可能不是一件对企业特别有利的事情。你怎么想呢?
李迅雷:是的,这涉及到一个难题。如果一个企业在补贴中成长,一旦补贴被取消,它将面临更大的压力。因此,在这方面,我认为我们应该遵循国际惯例。我们应该补贴人民还是企业?我认为应该给普通人更多的直接补贴,这样企业根据产品的竞争力来获得应有的地位和市场份额才更合理。
原子智库:你刚才提到刺激居民消费,政府可能需要进一步投资。这种投资可能会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政府债务可能会上升。许多人认为中央财政赤字应该超过3%。今年已经达到了2.8%。你认为什么水平是合理的?
李迅雷:我认为突破3%没有问题。现在所谓的安全线也是由世界银行设定的。我认为这个标准应该打破。欧洲、美国和日本已经取得了突破,没有造成任何问题。从理论上讲,我认为这是可以突破的。
另外,从各国的实际情况来看,我认为中国更有能力突破。财政赤字比率的分母是gdp,但事实上,政府负债应该与政府资产相对应。中国的政府资产应该是世界上最大的。除了国有企业,我们还有其他发达国家没有的自然资源和土地资源。这意味着我们的中央政府可以借更多的钱。另一方面,我们不能简单地从狭义上考虑财政赤字比率。事实上,这里有一个广义的金融,我们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做到。
原子智囊团:你认为空大约有多大?
李迅雷:我认为目前中央政府的财政赤字比例仍然很低。美国政府的杠杆率接近100%,而中国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杠杆率最多为50%至60%。我算了一下,它包括了所有。与美国相比,它仍然低得多。另外,我们有很多资产。美国的土地是私有的,国有企业的数量很少,自然资源、矿产、森林和水也是私有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认为中央政府应该有更强的借贷能力。
股票时代起起落落,我们必须做好资源配置
原子智库:你在之前的文章中提到,中国经济现在可能进入股票经济时代。这个股票经济时代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李迅雷:在股票经济时代,理论上gdp为零增长,就像日本一样。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6%以上,它还不是一个股票经济。然而,股票优势的特征越来越明显。毕竟,我们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已经从10%以上下降了。增量经济阶段,鸡犬升天,股份制经济阶段,这个企业越来越强,而那个企业越来越弱。股票特征明显后,会有一个权衡效应。
原子智囊团:分层和分化也是一个大趋势,例如,人口集中在大城市,利润集中在龙头企业。从社会的角度来看,你如何看待这一趋势的影响?
李迅雷:这种趋势确实有很大的影响。我们目前的分化远不如美国、日本和欧洲明显,这表明我们正处于加速分化阶段。中国农民工的数量和增量正在减少,大部分省份中小城市的人口出现净流出,这种情况还将继续。在政策层面,资源分配应该更加精确,而不是一厢情愿。比如说,哪里落后,我去哪里增加投资,你的资金都投入了,而他的人口都出去了,所以资源的配置不匹配。
我们应该在人口集中的地方投入更多的教育、医疗资源和社会福利。在人口外流的地方,应该减少投资,这样投资的回报才能进一步提高,整个社会的效率才能提高。否则,资源的不匹配将导致更大的浪费,因此利用这一趋势非常重要。
我们现在说很多企业是“龙头企业”。龙头企业必须有更高的效率,能够集中更多的资源。非龙头企业面临转型的风险和机遇。我认为应该更多地转移到服务业,增加服务业的比重,降低制造业的比重。通过市场机制发挥决定性作用,有利于整个社会的发展。
原子智囊团:日本的农村地区目前显然被遗弃了。你如何预测中国农村的趋势,将来会不会像日本一样?
李迅雷:中国农村的趋势将与日本农村非常相似,但与日本的阶段相去甚远。现在日本农民的收入高于城市的平均水平。为什么它仍然流向城市?在农村地区,没有相应的文化娱乐设施,没有人口集中,不能享受现代城市的好处。日本农村以老年人为主,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年人社会。
中国也面临这样的现实问题。农民会变老,年轻人会向往城市,这是不可逆转的。人们离开农村后,农村劳动生产率将进一步提高,更少的人拥有更多的资源,使用更多的现代设备来建设现代农业,这实际上有利于农村的发展。我们不能说农村正在消亡,但一种新的农村模式将逐步形成。这也符合全球趋势。
原子智囊团:政府增加对基础设施的投资一直是支持经济的方式。有可能解决城市分层现象吗?
李迅雷:中国已经进入大数据时代,数据信息量正在增加。未来三年如何定位四线城市和都市圈,我们已经认识到这方面存在的问题,因此存在京津冀一体化、长三角和大湾区经济一体化等问题。这些都是聚集和辐射核心城市的功能。
在投资方面,必须考虑投资效率,而不是追求地区平衡。例如,高速公路明显过剩,尤其是在西部地区。我们应该在西部建这么多高速公路吗?这值得考虑。高速铁路必须建在人口稠密的地区。如果它建在偏远地区,效率很低。必须优先考虑高铁的投资回报或投资带来的社会福利。
原子智库:除了京沪高铁,中国高铁的盈利能力并不乐观。你担心高铁会成为中国政府未来最大的财政负担吗?
李迅雷:所有的投入都有挤出效应。对我们来说,在高速铁路上投入大量资金当然是有益的,这是普通人所称赞的。其他支出会改变吗?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许多地方需要建设和投资。我们必须找到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对人民最有益的是什么?我们可以修建许多道路和桥梁。大桥建成后,高铁修好后,其他方面可能就没有投资了。所以我们还是要有最好的选择。
标题:李迅雷:中间层收入增速过快下行 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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