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定：不要把维持经济增速和结构性改革对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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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不要反对保持一定的经济增长率和结构改革，而是要分析具体问题。此外，经济高速增长也为经济结构调整提供了空间。

5月6日，官方网站中央银行宣布，决定从5月15日起降低中小银行存款准备金率，货币政策转向紧缩的判断并未被打破。

从4月份连续两次重大会议开始，宽松宏观经济政策转变之风开始显现。

4月19日，中央政治局会议在重新审视经济运行中的结构性问题时，肯定了一季度经济运行“好于预期，开了个好头”，指出宏观经济政策要以促进高质量发展为基础，更加注重质量提高，注重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稳定需求。4月22日，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四次会议指出，要加强宏观政策的反周期调整，提高财政政策效率，尽快实施减税、减费，适度收紧货币政策，根据经济增长和(港股0001)价格变化情况适时进行预调微调。

再次强调“结构性去杠杆化”和“预调整和微调”重新引发了关于宽松宏观经济政策周期是否结束的辩论。

目前，中国的L型经济在哪里？最大的结构性问题是什么？保持经济增长和结构改革之间有矛盾吗？宽松的宏观政策周期真的结束了吗？中国社会科学院院士余永定接受《时代周刊》采访。

“我还是不知道那个L形的横画在哪里。”

问:你说没有一定的经济增长率，所有问题都会恶化。2019年第一季度6.4%的经济增长率被形容为“超出预期”。你觉得这个数字怎么样？

答:6.4%确实好于预期，但并不是特别出乎意料。

总的来说，有两个因素是中国决定宏观经济短期变化的最重要因素:一是房地产投资，二是出口。如果出口没有严重恶化，房地产投资也没有大幅下降，那么6.4%的经济增长率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经济增长是否稳定需要更多的数据来证实。

伟大的反周期调整措施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在RRR全面降息和信贷宽松政策下，第一季度的反周期调整占据了主导地位。第一季度财政支出同比增长15.0%，达到2017年下半年以来的新高。随着财政努力的加快，基础设施投资配套资金大幅增加，导致一季度社会融资大幅增加，超出预期，对经济形成一定支撑。在氛围方面，政府强调保持第一季度的底线，宏观调控发挥了重要作用。

问:2016年，有人认为中国经济运行是“一个L型趋势”。中国当前的经济运行是不是在一个L型的水平图中？

很难说。我们还不知道水平画在哪里。我们一直在谈论中国经济运行在L型水平图至少五年了，但它仍然在下降，表明它还没有达到水平图。

l型水平图被理解为中国潜在的经济增长率。2015年后，我对宏观经济形势和政策的看法做了一些调整。虽然这不是一个根本性的变化，但确实有一些明显的调整。例如，潜在的经济增长率是多少？过去，和其他人一样，我认为这是可以证实的，但现在我的观点不确定，这很难计算。

近年来，中国经济的平均增长率已经超过六个百分点。潜在的经济增长率仅仅超过6个百分点吗？很难说。一些权威和负责任的专家做了计算，结果从8%到5%不等。你相信哪一个？中国的经济总量是90万亿元和13.6万亿美元，即使相差0.1个百分点，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影响是巨大的。

我认为在这些计算中仍有一些问题没有得到充分考虑或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处理。例如，应该扣除周期性因素。在现有的计算结果中，潜在经济增长率往往是顺周期性的，波动很大。从概念上讲，潜在经济增长率应该是一个相对稳定的趋势，不会由高变低。当然，这是一个普遍问题，其他国家也存在潜在经济增长率的顺周期问题。

问:影响中国潜在经济增长的因素是什么？

答:从理论上讲，劳动供给、劳动生产率、资本存量、人力资本、全要素生产率、制度变迁等。都会影响潜在的经济增长率。很难直接回答中国潜在的经济增长率。然而，判断中国实际经济运行是否偏离潜在经济增长率相对容易。

就中国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主要看两个因素:第一，通货膨胀率。过去，我们有经验。如果有效需求太强，经济过热，通货膨胀率就会上升。然而，中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和生产者价格指数的增长率很低，而且有可能再次下降。从这个非常重要的指标来看，很难说当前的经济增长率已经超过了潜在的经济增长率。根据经济学的基本原理，通货膨胀是衡量供求是否平衡的重要标准之一。如果通货膨胀率继续上升，就意味着它超过了潜在的经济增长率，需求过大；如果它非常稳定，很难说它是超越的；如果仍在下降，可能是有效需求不足，经济增长率低于潜在经济增长率。

第二，中国的财政状况相对较好，到目前为止财政支出仍有增加的空间。今年的财政赤字率定为2.8%，在世界上是很低的。综合这两个重要指标，我认为中国的经济增长率还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

自2012年以来，每当中国的实际经济增长率下降时，我们都出来计算并证明潜在的经济增长率是如此之低，所以政策也应该适用于这样一个水平。如果你还记得，公认的潜在经济增长率在2012年之前应该在9%左右，2013年应该在8%以上(我们可以从投资银行当年的预测中看出)，2014-2015年应该在7%左右，未来6.5%，现在6%-6.5%。未来会进一步降至5%吗？我认为先判断潜在的经济增长率，然后再确定指导性的增长目标，这太理想化了。我过去倾向于这种思路，但我现在的看法是，只要我们还有财力，通货膨胀还在低水平，我们就可以通过增加财政支出来支持基础设施建设，从而使经济增长速度更快。当然，必须强调的是，增加经济增长的前提条件是不引起通货膨胀，不影响中国的结构改革。

中国的经济结构存在两大问题

问:你认为中国当前经济最大的结构性问题是什么？

答:结构可以是一个相当宽泛的概念。我在这里从宏观需求管理的角度谈结构性问题，不涉及其他结构性问题，如所有制改革和国有企业改革。

中国经济的结构性问题之一是高度依赖外国。虽然下降了很多，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仍需进一步下降。与美国、日本等国家相比，中国的出口占gdp的比例过高。美国是世界上的一个霸权国家，有很强的能力保护自己的海外利益，但中国目前没有这么强的能力。中国的出口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美国想进一步提高对中国的关税，肯定会对中国的出口产生相当大的影响。但仍不清楚它有多大。从长远来看，中国必须改变其过度依赖出口的结构特征，特别是减少对美国的依赖。中国人口众多，国内市场巨大，因此可以更加依赖国内市场。中美贸易战实际上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我们可以化劣势为动力，加快结构调整，促使中国平衡贸易发展。

中国经济的第二个结构性问题是，它过于依赖房地产投资。政府想控制房地产投资，但一旦控制住了，房地产投资和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就会下降，政策会立即放松，然后再上升。这些年一直这样循环，反映出我们缺乏控制房地产投资的决心。房地产投资不是政府用来增加或减少有效需求的宏观调控工具。与基础设施不同，当经济增长率好的时候，房地产投资较少，当增长率不好的时候，房地产投资较多。结构调整的目的是逐步降低房地产开发投资在总投资和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重。因此，我们应该更多地利用税收政策。房地产调控应该着眼长远，政策不应该改变。一会儿要加强调控，一会儿要放松调控。

问:4月19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要加强“质量改进”和“体制改革”。如何提高结构改革的质量？

答:政治局会议提出的结构调整是一个内容丰富的概念。我只谈宏观调控中的结构性问题。就我个人而言，在宏观层面上，房地产开发投资在总投资和gdp中所占的比重较高，出口占gdp的比重较高(尤其是对美出口比重较高)，这是中国目前面临的两大结构性问题，应该坚决予以解决。

我们可以考虑尽快开征房地产税，适度提高印花税，放弃依靠房地产投资促进经济增长的做法，使房地产投资的增长率逐步低于总投资和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为防止中国经济增长停滞，有必要创造一系列条件鼓励制造业投资，出台对新兴产业减税等各种优惠政策，增加基础设施投资。

增加基础设施投资会扭曲市场并导致结构再次恶化吗？这取决于投资什么。例如，有太多的地方需要投资，比如上海的垃圾围城，北京的下水道效率低下，不能直接饮用自来水，以及在医院看病的高昂费用。有利于国计民生和中国未来长远发展的基础设施，不仅要考虑商业回报，还要考虑社会回报。大量的投资是必要的，它也可以提高经济增长的速度。现在谈到基础设施投资，说它影响结构改革是有偏见的。

不要反对保持一定的经济增长率和结构改革。两者在大多数问题上没有矛盾，但具体问题应该分析。此外，经济高速增长也为经济结构调整提供了空间。

在宏观经济层面，结构调整是为了改变比例。在比例变化的过程中，总量不一定减少。在减少对外部需求的依赖的同时，绝对有可能(当然，会有转型的阵痛)增加国内需求。

财政政策应该承担宏观调控的主要责任

问:有人认为，今年4月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和中央财经委员会会议传达了宽松政策周期即将结束的趋势。宽松的宏观政策周期真的结束了吗？

答:我仍然认为，2019年，中国应该实施扩张性财政政策，辅之以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在当前形势下，财政政策应承担宏观调控的主要责任，货币政策必须与财政政策相配合。

与货币政策相比，财政政策的缺陷之一是缺乏灵活性。有必要在年初决定投资多少和投资哪些项目。然而，中国应该更积极地运用财政政策来促进经济增长。目前货币政策不是特别有效:如果经济增长不好，人们悲观，企业不愿借钱，或者想还债的人不愿借钱，银行不敢借钱。

因此，除了实现自身目标(如增长、就业、抑制通货膨胀等)之外。)，中国的货币政策在与财政政策的协调中扮演着另一个角色。发行债券时，如果银行利率高，普通人不会购买政府债券，不会将钱存入银行，也不会购买各种金融产品；保持低利率，每个人都把钱投入国债市场。货币政策支持财政政策，即确保国债可以出售，这是一项重要任务。

但我不太同意“结构性货币政策”的观点。货币政策是一种总量政策，决定了灌溉、漫灌或微灌的水量，不能解决滴灌问题。资金流向由市场决定，根本不可能控制流向。很难让它流向哪些行业和类型的企业。

目前，中国的货币政策承担了太多的结构性任务，而这些任务本不应该由它来承担。确保经济增长和就业，并考虑通货膨胀和汇率是货币政策应该考虑的目标。至于支持中小企业，货币政策的作用是有限的，毕竟这是由市场和商业银行决定的。

问:扩张性财政政策应该如何具体实施？

答:我想强调的是，扩张性财政政策是支持基础设施投资，用基础设施投资的增长率来弥补房地产投资和其他增长率的下降。

要增加基础设施投资，你必须富有，但不要像过去的4万亿元那样，让地方政府从银行借钱，建立融资平台。当然，如果地方政府有一个好的平台，而商业银行愿意借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它应该由政府资助，特别是中央政府，并得到地方政府的支持。当政府花钱时，就会出现财政赤字。今年的财政赤字率定为2.8%。我认为2.8%可以突破，当然不是为了突破，而是要看实际情况，依靠政府发行国债进行融资。国债现在在市场上非常受欢迎，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表明我们有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的空间。首先，鼓励居民购买，商业银行也可以自己购买。